沿着逶迤的小径一路向前,便与这几株梅寂然相逢。初春的三门峡坝区空旷冷幽,冬阳环抱下的母亲河,似一条玉带蜿蜒远去,澄澈静谧。不远处的大坝耸立在山谷间,巍峨肃穆。这个漫长而煎熬的假期,似乎只有在这里,才能找到短暂的平静与安宁。
梅静静地开着,开得冷艳清绝,曼妙多姿,引来纷飞蝶舞。湛蓝的天空下,沁凉的薄风里,这一树一树的梅,幽居山野,迎着孤寒,从容走在早春的路上,于这天地山河间,播下生命的希冀与风华。
是的,春天已经来了。原本,该是个喧繁而美好的季节。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,给我们每个人的人生按下了长久而冷酷的暂停键。正常上班的日期一再推延,焦灼的心情也很难得到宣泄与平复。与日俱增的确诊病例,数目庞大得触目惊心。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,令人心痛难安。一批又一批的勇士,从天南海北奔向那个灾难深重的城市,泪目之下更添忧虑。重大疫情面前,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。何况,这场关乎生与死的考验,是如此悲壮而惨烈。
武汉籍女作家方方曾经说到:“这座城市有如一本摊开的书,长江是它的书脊。南北两岸是它摊开的扉页。而行走的我,穿行在它的街巷中,就仿佛走在它的字里行间一样。”偶读她笔下描摹的武汉,这样的细腻温情,厚重鲜活,仿佛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出它曾经有过的美好。二十多年前,我也曾经在狮山南湖求学、生活。四年的大学生涯,短暂却充盈。而它的山川河流,它的云水楼台,它的闲云黄鹤,它的翰墨书香,它的街肆小巷,它的柴米油盐,记忆中的武汉,曾是如此繁华从容,活色生香。如果不是这场疫情,那里的草木山石,世事风情,或许只能成为遥远而沉寂的记忆,留在心底。而今,却以这样一种刻骨而疼痛的方式,将它唤醒。今天,是武汉封城第二十五日。那个曾经熟悉而温暖的城市,如今应是满目疮痍,遍体鳞伤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,因为这一座城而汇聚起举国共奋的磅礴之力,也在这个漫漫长假,带给我无数次难以抑制的震撼与感动。
84岁的钟南山院士来了。这位17年前因为“非典”疫情而为世人熟知敬仰的勇士,在这个病毒肆虐的多事之春,依然选择了逆向而行。他的出现,如同定海神针,带给慌乱迷茫的人们以镇定和希望。
天南海北的医护工作者们来了。尽管疫情波及全国,然而面对这场旷日持久的艰难“战役”,4万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一批批精干的医疗队集结出征,义无反顾奔赴荆楚大地,投入到抗疫的洪流中,用责任与担当擎起了生命的尊严。
热血奔涌的建筑施工者们来了。他们不辱使命,夜以继日,短短数日之内,搭建起拥有万余张床位的“方舱医院”,以铿锵步履、铮铮铁骨,为数万名轻诊患者造就了驶向春天的“生命之舟”。
有太多的眼泪与悲痛,还来不及释放。也有太多的真情与感动,还不曾描述。这个漫长而灰暗的假期,远在中原小城的我们,除了宅在家中,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了。虽远离重灾区,但全城依然草木皆兵,严防死守,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全被打乱。好在严防严控的成效足以抚慰失去自由的低迷心绪。健康、安全,在这种特殊时期显得弥足珍贵。除了早期确诊的七个病例,小城已连续多日无新增病例。这对所有人来说,都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。值班带班期间,不止一次走近值守在电力生产一线的班组员工,看着他们淡定而忙碌的身影,总有感动在心中蔓延。他们当中,有的正值青春芳华,有的却已是鬓染霜雪。这个漫长的假期,对其他员工而言,是团聚,是相守,亦是陪伴。而对他们而言,却是责任,是担当,亦是奉献。或许,他们并没有在“战役”一线冲锋陷阵,但电力安全,关乎国事民生。这种平淡之中的坚守,同样值得铭记。
17年前的“非典”疫情,似乎还未曾远去,这场凶险无比的新冠肺炎疫情,又以如此残暴之势迎面而来。疲惫、焦灼,悲恸、绝望。。。。。,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,给予我们更多平凡人的,不仅仅是拼尽全力的呼号与挣扎,不仅仅是前赴后继的无私与英勇,还有太多的反思与警醒。莫言先生10年前在东亚文学论坛上作过一次演讲,如今读来依然振聋发聩:“贫富与欲望,依然是当今世界的主要矛盾,是人类痛苦或欢乐的根源.....我们要通过文学作品告诉人们,维持人类生命的最基本的物质是阳光、空气、食物和水,其他的都是奢侈品.....我们不能放弃努力,这不仅仅是救他人,同时也是救自己。”在疫情依然还在蔓延的春天,在风雨与阳光轮番洒落的春天,多少“逆行者”依然无畏拼搏在路上,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希望。可多少生命的戛然而止,多少家庭的分崩离析,将会永远警示我们,只有敬畏自然、尊重生命、控制贪欲、坚守悲悯,我们的国家、民族、人民才会拥有持续而恒久的希望。
这个清梅初绽的春天,有太多的真情,令我们泪流满面。也有太多的逝去,令我们疼痛难忍。时光可以轮回,而人生却不会重来。时代的一粒灰,落到任何一个人头上,都有可能是一座山。我们讴歌时代,赞美英雄,却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成为逆行的英雄,悲情的英雄。愿劫后余生的我们,从灾难中得到记忆,对生命心怀敬畏。
因为,来日并不方长。今生,只作久别重逢。